第四章 回家

    「呜呼~放马过来啊章鱼怪！看老娘不射穿你们的脑袋！」

    一辆敞篷吉普车在丘翼的沙地上飞驰，扬起一团团沙尘。后座的卡特士兵手举一把粒子机枪向努曼追兵高声呼喊着。她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，右眼处一道明显的刀疤与其娇小的身形格格不入，眼神中丝毫没有畏惧而充满兴奋与杀戮。这名杀红眼的少女是丘翼的半机械化工程兵，但与雷不同，她没有原有的四肢，取而代之的是高精度的仿生机械。早在十年前卡特通过了半机械武装士兵法案，许多女性士兵投入战场，相比于高大的男性她们目标更加隐秘，高强度的机械臂具有超人的敏捷和力量，这让她们更适合陆地作战。少女名叫缇娜·爱依，与其他遗弃在丘翼的卡特士兵一样，宣战后的72小时里，她无时无刻都在战斗着。

    「右！右！小天！拐到右边沙丘的后面去！」

    缇娜一边架起机枪对着努曼卫兵疯狂扫射，一边踹了一脚驾驶位。

    「拐着呢，你当我开的是飞船吗……」

    坐在驾驶位上的蓝色短发的少女，与缇娜一样是卡特半机械化士兵名叫劳拉·天，但从红色的袖标可以看出她是一名医务兵。即使是在这关键时刻小天依然面无表情，十分冷静的驾驶着吉普车。后方一道道光束重重的砸在沙地上，激起一层层金色的浪花震耳欲聋，但小天用熟练的驾驶技术闪躲了努曼卫兵所有致命激光，利用车尾的沙尘阻挡卫兵的视线，鬼使神差般的钻入了右方的沙丘。

    高高的沙丘阻挡了努曼车队前进的步伐，沙丘后方是一大片风化岩石，只有吉普车可以勉强通过，一座座形状怪异的岩石伫立在沙地上，像士兵一样为缇娜她们护航。后方努曼车队渐渐消失在视野中，两人才松了一口气。但安全只是暂时的，吉普车没办法让她们挣脱丘翼的引力，如果不在能源耗尽之前找到运输船，两人只能鏖战致死。

    巨大的岩石群光影交错，就像大自然的艺术品前卫且十分精妙，石林的尽头吹来一阵清爽的凉风，四周变得异常的安静，只能听见吉普车发动机颤抖的噪音。缇娜抬头仰望天空，丘翼恒星的强光被岩石遮挡忽隐忽现映在缇娜深蓝色的瞳孔之中，但缇娜仍然没有发现天境星的半点影子。

    「小天……我们之后会怎样啊……」

    缇娜靠在后盖上，享受着沙漠中难得的清凉。

    「大总督对于宣战肯定早有准备，目前卡特舰队实力雄厚，击溃努曼舰队只是时间问题，重要的是陆军登陆作战的指挥……」

    小天如同人工智能一般开始滔滔不绝的分析卡特与努曼的战争。虽然思路逻辑非常清晰客观，但缇娜完全没有听进去，因为小天完全是答非所问。

    「我问的是……我们……」

    缇娜压低了声音，神情变得沉重，似乎这个问题比卡特帝国整个战争的胜败还要重要。

    「……」

    小天也陷入了沉默，每位卡特士兵都应该为帝国整体利益着想，在入伍宣誓那天她们就已经做好为卡特献出一切的准备，但此刻原本性格更加激进勇敢的缇娜却开始思考个人的存亡。小天尽力的去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，现实的残酷让她沉默不语，从宣战起两人的每一步行动都只是毫无目的逃窜，回家的路遥不可及……

    吉普车渐渐驶出石林，零星的透明砂砾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几乎让两个睁不开眼睛，远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。由于卡特空间站已经被炸毁，努曼切断了丘翼境内所有卡特的通讯网络，车上的导航系统也无法工作，整个星球变成了单方面的狩猎场，缇娜她们必须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。

    突然，后方出现两个黑影正快速的向吉普车逼近。缇娜强忍着刺痛睁开眼睛，试图看清这两个黑影的真实面目。

    「是努曼的沙地机车！小天！」

    缇娜感到大事不妙，呼喊道。

    努曼的沙地机车，是努曼帝国专门为丘翼环境开发的高机动性的摩托车，机车最高承载一人，其机身配有短程激光武器，圈丝型特种纤维的防滑轮胎让它在沙地行驶速度达到300公里每小时。凭着缇娜她们的吉普车根本不可能逃脱，而且周围是毫无遮掩的沙漠平地，两人似乎陷入了绝境。

    「能再快点吗！」

    眼看着机车越来越近，修长的黑色机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，就像两只极速奔跑的黑豹，随时要将眼前的猎物撕成碎片。

    「已经……是极限了……」

    小天依然面无表情，但脚下的油门已经踩死，千疮百孔的吉普车剧烈的颤动，发出战士临死前的怒吼般的巨响，依然无法阻止敌人逼近的脚部。车上的油表盘慢慢见底，小天发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，呼吸开始变得急促，本紧握方向盘的双手也开始颤抖，难道一切就要这么结束了吗……

    「小天，停车……」

    「啊？！」

    小天惊讶的看向后方的缇娜，她预想过几百种逃离的方法，虽然都无济于事但停车无疑是最愚蠢的选择。只见缇娜侧卧在后盖箱上，两只机械臂似乎与机枪融为了一体，右眼紧贴着瞄准镜，做出一个标准且漂亮的狙击姿势。

    小天恍然大悟，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。她回想起与缇娜一起度过的军校生活，无论是考试还是训练，与一向沉着冷静的小天相比缇娜总是显得有勇无谋，很多决策都是缺乏思考的。但在关键时刻，缇娜总能带给人出乎意料的惊喜，就像现在。也许这也是小天当初选择与缇娜一起来到丘翼的原因吧。

    吉普车的引擎被关闭，缓缓的停在这荒凉的沙漠中央，小天内心的恐惧渐渐平息，她将自己的生命完全托付于身后的伙伴，哪怕这就是两人的结束她也没有一丝后悔。

    「交给你了，缇娜……」

    吉普车与敌人的距离目测800米，沙地机车的激光武器射程约100米，计算上机车的速度留给缇娜的时间只有7秒。7秒的时间内击中两个目标，这几乎是卡特士兵的极限，况且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。而这短短的7秒将决定车上两人的命运。

    1秒。

    丘翼强烈的阳光渐渐变暗，夜幕降临。缇娜深吸一口气，夜晚的第一股冷风吹散了她的金色长发，而缇娜的身体依然纹丝不动。

    2秒。

    缇娜周围的时间开始变慢，呼吸几乎停止，只留下清晰的心跳声。缇娜将机枪调成狙击模式，独特的右眼通过瞄准镜的十字准心锁定着目标。努曼驾驶员身体紧贴车身，而机车的外壳坚硬，一发粒子攻击难以击穿，缇娜只能瞄准其后轮露出半点的能源核心。

    3秒。

    随着一声清晰的心跳缇娜扣动了扳机。银蓝色的粒子能量聚集在枪身，沿着枪管迸射出一道耀眼的粒子束，巨大的后坐力让吉普车周围的沙粒泛起涟漪。一辆沙地机车立即火光四溅，能源爆炸的冲击波把驾驶员撕成碎片，散落在丘翼的沙地上。

    4秒。

    机枪的狙击模式需要再次充能，但另一辆机车并没有停止脚部，似乎对刚刚死去的同伴毫不关心。

    5秒。

    缇娜的身体开始缺氧，大脑分泌肾上腺素让心跳越加急促。缇娜眉头紧皱，十字准星开始摇摆不定，巨大的心理压力让缇娜的视线也变得模糊。

    6秒。

    机枪充能完毕，可缇娜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。小天从后视镜观察到敌人越来越近，倍感焦急，可她还是选择相信缇娜，与以往一样相信缇娜能再次创造奇迹。

    7秒。

    「缇娜！！」

    小天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恐惧，呼喊出缇娜的名字。而近乎于同时，枪口再次射出一道蓝色粒子，粒子束擦着核心边缘击中了机车的后轮。很遗憾，缇娜失败了。

    小天意识到一切都已经结束，机车的激光武器能轻而易举的击穿吉普车的外壳，时间已经宣判了两人的死刑。她双手死握方向盘，紧紧的闭上了双眼，迎接着死亡，眼角泛起一丝泪花。

    「还没有结束！」

    一声呐喊响彻在小天的世界撕裂了时空，当然那声音就是缇娜，也一直是缇娜。

    被击中后轮的机车失去平衡开始左右漂移，虽然驾驶员很快调整了过来，但对缇娜来说争取来的时间已经足够，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秒。

    8秒。

    在璀璨的星空下缇娜再次扣动了扳机，射出了最后一发粒子。光束划破夜空，将天地一分为二，击中了机车核心。远方爆炸声响起，震耳欲聋，机车随之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……

    「啊哈！看见了吗该死的努曼人！老娘不可能死在这里！」

    缇娜跳上后盖箱，对着天空高呼。她对自己抱有绝对的自信，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会失败，而幸运女神却满足了她这苛刻的要求。

    天境星的光芒再次洒在沙地上，透明的砂砾星星点点反射出淡蓝色的微光，整片沙漠变成了美丽的星海，星海的中央，两人目光交汇。

    「噗！」

    不知道是看到小天滑稽的表情，还单纯是胜利的喜悦，缇娜突然忍不住开始大笑。小天看着眼前这位笑得前俯后仰的傻女孩，也不禁开始大笑，这是小天人生中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。没想到在这充满杀戮与死亡的星球上，还能听见如此悦耳的笑声……

    突然，一声爆炸巨响打断了两人，远远的看见前方有处闪亮的火光，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。

    「那是……钻井台？」

    缇娜爬到前座探出半个身子，疑惑的问道。

    「应该不是吧以钻井台的高度我们应该能看见我们需要离的更近些」

    小天也渐渐平复心情，像往常一样冷静的说道。

    「那还等什么」

    缇娜兴奋的一脚踩在前挡风玻璃上，左手指向前方。

    「缇娜小队！出发！」

    「收到」

    星光照亮两人前进的道路，只要夜空中的天境星还在闪耀，缇娜她们就有奋斗的理由，就还有活下去的动力，尽管路途遥远，尽管危险重重，两人的内心已经感受不到恐惧。吉普车缓缓起步，驶向前方。

    随着与目标距离缩短，黑色的浓烟变得遮天盖日，远处是清晰可见的建筑废墟，两人意识到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故。

    「小天，努曼人自毁基地的可能性有多大？」

    缇娜一边用瞄准镜观察目标，一边询问着。

    「很难推测……我只能说可能性很小，除非……」

    前方的建筑已经面目全非，无法判断其用途。但努曼大型的军事基地的位置小天都背的滚瓜烂熟，就算努曼人要放弃丘翼玉石俱焚，优先自毁的也应该是钻井基地。在这种隐秘的地点弄出如此巨大的动静，实在是反常。难道这不是努曼自己人所为？那又会是谁？小天不禁陷入了沉思。

    吉普车继续前进，答案渐渐浮出水面。建筑废墟下是一个巨大的黑影，它依然是那么稳重神秘让人内心震撼，静静的沉睡在丘翼松软的沙地之中。没错，那黑影就是来自始星系文明的古老战列舰——阿瑞斯号

    车上的两人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，吉普车与阿瑞斯夹板相比显得如此渺小，战舰的侧翼挡板就像黑龙的翅膀，几乎遮盖了整片星空。

    「快看那！」

    缇娜突然呼喊道。她发现就在巨龙的身旁，竟然躺着一名卡特士兵。

    缇娜没有犹豫，从吉普车上一跃而下，向士兵跑去。

    「缇娜！小心点！」

    小天急忙踩住刹车，虽然建筑已经被摧毁，但周围可能还有尚存的敌军设备。小天在黑暗中尽力的确认周围环境。地面上只有几具被烧焦的尸体，前方的激光炮台虽然没有损坏，但高台已经倒塌，已经没有能源供应。在确保四周安全之后小天才安心的走下车。

    缇娜半蹲在士兵身边，抚摸他的颈部确认是否还有生命特征。士兵右腿严重骨折，左肩被完全穿透，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流出。这应该是激光武器所为，奇怪的是高台的激光武器是自动瞄准很少会有偏差，难道当时恰巧高台倒塌了？缇娜没有时间继续思考，士兵还尚存一息，但脉搏已经极其微弱。

    「他还活着！小天！准备急救核心！」

    缇娜回头对着小天呼喊道。

    「好的！马上开始急救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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