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八【日】大小吴家（3）

    我将我所知的一切，都告诉了小姐。小姐也会时不时同我讲一些这七年来的所见所闻。

    遥想当年方六岁时，便见老爷夫人双双消失于眼前。

    他们怕再也回不来，便趁着还未完全消失，嘱咐了我许多事，我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去记住老爷夫人说的每一句话、每一个字……

    老爷说：“灵之会在四年后回来！小鸟儿！你一定要等到她！她才是你的主人！要一直陪着她！代替我们爱她帮她护她一世知道吗？！”

    夫人说：“我有一间教习室，我带你去过的，里面有书册，你去学！好好学！我卧房的柜子里有老爷铸的剑，你去拿，去卖了！养活自己！好好活下去！一定要等到灵之回来！”

    老爷还说：“后院的蓝楹树千万护好！若它变红，那就是灵之回来了！灵之是我们吴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，吴家的将来……就交与你了！小鸟儿！你千万记得，等小姐回来！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之后，我不敢再去看他们，就一直盯着地面，脑子里反复扒拉着那三段话……

    “要等小姐回来，小姐叫吴灵之……四年，再等四年，后院的蓝楹树遇到小姐会变红，一定要保护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要去教习室里学本事，要去夫人房里拿剑，对，一定要活到小姐回来，小姐是吴家剩下的唯一一个人了，是吴家唯一的女儿……一定要活下去……活下去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最终，我崩溃了，望着只有我一人的前院，我大哭了一场。

    我害怕，害怕这荒郊野岭，害怕安静得没有声音，害怕只有我一个人的吴家……这也是我的家啊！这早已经是我牵挂的家了！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哭罢，我立在前院，怔怔望向大堂……

    晚风簌簌，灯火明灭。

    一拜，二拜，三拜……

    我跪下，三拜。

    此三年，三生有幸，莫敢相忘。

    往后四年，定不负所托。

    谁说孩童不知事？

    “小鸟儿。拜别老爷夫人！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之后我或许是疯魔了吧，天色已晚，我却什么也未带地往静安之境跑。

    到边境时，已是第二日傍晚，恰好被夜间巡逻的士兵拦住了，他们给了我一个饼，让我回家。

    我没有遇到老爷所说的老翁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之后我颓丧地往回走，太累了，也饿了几日，但我并不想吃多少东西，只是去了山里的河边，就着干饼子咬了几口，喝了些水。

    感受到河水的甘冽，嗯，我还活着……

    真是疯了，要是这路上遇上什么，小姐怎么办？老爷夫人的嘱托怎么办？

    我便直奔吴家，将干饼子热了热，烧了些热水，拿去小姐院中。

    又去夫人房中拿了账册，拿了剑，慢慢拖到小姐院儿中，歇了会儿，喘了几口气，喝几口热水，复又将它们拖进一间客房。

    这客房一直是我住的，颇为宽敞，放一些重要的东西，不妨事。

    反复拖、运几次，总算是搬完了所有该收拾的东西。

    而后再去教习室，拿了书册，原地坐下，仔细翻看起来。

    这书册颇为奇怪，字迹工整简洁，虽和夫人教我的一样，但着实和以往三年在外所见不同。

    在外所见，字多繁复，且喜自右而左竖着排布。夫人这书册，纸张薄却不易破，字字从简，从左而右横着读才能勉强看懂。

    夫人所留书册极多，整整百册，从习字到书法，从轶闻趣事到专攻术法，都有记录。

    那时我只从简至难，逼着自己字字背下，不见得领悟多少。如今四年已过，其间反复咀嚼，便觉新奇有趣了。

    仍记这四年间，生活不易，家中本无甚积蓄，又皆为寻小姐那三年所尽，为了生存，我白日天晴时便去山中采野草野果，傍晚之前，也必得捡几捆柴回来才行。

    老爷的剑虽制得不重，那时于我而言却也是极费力的，我曾拖着剑下山摆摊，可一月也就能卖出一两把，着实惨淡。

    如此坚持了近两年，直到夫人最喜爱的学徒来访，我的日子才总算能好过些……